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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年冬天】

六點半就醒了,聽說有人只要一醒來,就會立刻翻身下床。

簡直難以相信,這麼急著起來幹什麼?

我在枕邊摸索,找到了《來自越南的另一個末代皇帝》,帶著昏昏沉沉的腦袋看了起來。我對越南一無所知,只看過以越南戰爭為主題的美國電影訊息,或是從電視新聞中得知片斷的消息而已。話說回來,白人太可惡了,有史以來最可惡。

你們是什麼東西啊?因為腦袋還昏昏沉沉,所以怒氣也只有四分之一,結果不小心又睡著了。再度醒來,已經快八點了。我躺在床上看談話性節目,捧腹大笑。山寨版的有栖川某某辦了一場假婚禮,石田純一不疑有他地跑去參加了,還包了五萬圓的紅包。我立刻喜歡上石田,他讓我有一種幸福的感覺。我激勵自己,要趁著有幸福感覺時起床。

 

家裡沒麵包了,我去咖啡店吃早餐。咖啡店紙要走路兩分鐘就到了。都市生活太方便,只要有錢,隨時可以吃早餐。這家咖啡店是自助式,我拿著托盤,走到店內深處。那裏有一張小桌還空著。牆邊總共有六張桌子,我打量著這幾位各自點了一支菸、靠在牆上的客人。全都是女人,而且都是老婦人,其中四個人大口大口地吞雲吐霧。

這些人都很晚才出們吃早餐。

這些人都是單獨出來用餐。以前,我在巴黎近郊的餐廳,看到一位老太太,每晚都在同一個座位獨自吃晚餐,內心湧起一股酸楚。那位老太太看起來將近九十歲,向前低著頭,用盡渾身的力量切肉,然後費力地把肉吞進肚子。他頭戴一頂綠色帽子,渾身散發出不悅的氣氛。我每次看到她都緊張不已,很擔心她的腦袋往前一倒,就一命嗚呼了。

當我回過神時,驚訝地發現老太太盤子裡的餐點已經吃得精光,盤子乾淨得好像用舌頭舔過一樣。她拄著拐杖,搖搖晃晃地消失在店外的背影有一種好強的孤獨,讓人產生一種錯覺,好像她正走向那個世界的途中。話說回來,歐洲人不愧是肉食人種。當時,日本還見不到那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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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今天早餐遇到的這些老婦人,已經慢慢接近巴黎的那位老太太。

我仔細打量每一個人,發現他們都很乾淨俐落,衣著也很整齊。一位七十好幾的老婦人穿了一件長裙,披了一塊紫色大披肩,一頭白色鬈髮很漂亮。她從容地走出咖啡店,我猜想她丈夫八成是市中心大公司的上班族。我又轉頭看向旁邊的老婦人,她的一頭短髮染成栗子色,黑色長褲配短夾克,正讀著文庫本。她應該曾經是職場上的女強人,如今享受著退休後的生活。

再旁邊的人整個人的氛圍有點像英國的家庭教師。她身穿灰色窄裙,白色襯衫和毛線背心。白襯衫的小圓領上鑲著精巧的蕾絲,領口別了一個浮雕的胸針。現在已經不流行浮雕胸針了,她的打扮有一種復古味。不過我的衣著在別人眼中也很古怪,牛仔褲搭配了一件印度刺繡上衣,腳上趿著在西友超市買的五百圓拖鞋。以前路上找不到像我這種老女人,我相信自己全身都散發出獨居老人的氣場。明天相同的時間來這裡,搞不好可以再看到這幾張老面孔。這裡的每個人都不和別人聊天,我沒來由地湧起渾身的力量。

我們生活在史無前例的長壽社會,沒有生存範本可供參考,必須在黑暗中摸索,首先要開發吃早餐的方法,然後各自做出選擇。

―摘自《無用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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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野女士在這本書中,寫了自己的健忘愈來愈嚴重,陷入了自我厭惡,然後又罹患了癌症,從頭到尾都是描寫自己的身心不適,說起來,是一本很消極的散文。讀者看了這本散文,心情是否會沉重?事實絕非如此,這本書中充滿了力量和痛快,就好像是撞出好幾個凹洞的積架車,把一切都拋在了腦後。酒井順子(日本知名散文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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