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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inging the old back to lif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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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殘酷或美好,你無法抹除記憶,無法像擦去玻璃上的霧那麼抹除。記憶有時躲在一個角落,有時難堪,有時欣然,有時出人意外,更有時,排山倒海,無所不在。時間之鏡就算舖滿灰塵,一旦面對,便無所遁形。

 

但是,回憶是幸福的啊。記憶像一隻柔軟的手,輕輕地撫摸著你,記憶有著美好溫和的外表,記憶就像流動的窗外風景,就像某人身上的肥皂香味,就像一首悅耳動聽的歌,雖然,氣味逐漸消失,而那歌的旋律已難辨認,不復辨認,如白雲蒼狗,如過眼雲煙。

 

一隻鳥有沒有記憶呢?或一匹馬?或海豚?我常常混淆夢和事實,我的夢中景象出現在記憶中,正如我在夢中回憶著生活,我像個夢遊者,像使用過時地圖的遊客,尋找著已不再存在的路標,遊離於現實與想像之間,飄浮在記憶和遺忘的邊界。

 

因為記憶,否則遺忘,我寫下來。

 

或者我離開男人。他說,不,你將會記得我,你將會把我置於一個記憶的抽屜,在一些深夜時刻,你會打開這個抽屜,便會想起我,而每當想起我時,你便會後悔。他的話像魔咒,有好多年,我一直記得他。但我未後悔。

 

又或者,我離開了童年,帶走一些花與夜空的記憶,我從家裡的花園摘了梔子花,送給那時世界上唯一注意到我的人,我的小學老師。我始終記得她嗅著花香,整張臉像花一般燦爛地笑著;而在無憂無慮也無人愛的夏夜,我獨自躺在草地上數著星星,計畫如何離家出走,在台北郊外的河邊送走一艘艘紙船。

 

記憶是開放的,像一個房間。像一個開著窗戶的圖書館,春風吹進來,月光照進來,回憶像一間房間,一個張大眼睛的房間,目想耳存,冥冥中有人不停地注視著你,你的安靜或不安,你的憂鬱或狂喜,你的詛咒或喃喃自語;時間不停消失,不停消失,而房間仍然存在,仍然注視著離去的你。

 

我記得別人遺忘的記憶,是的,一些我在乎的人,我記得他們如何吃蛋或洗澡,我記得他們走路的樣子。我的母親也記得我的笑聲,她剪過多少次我的頭髮,她說,她仍然記得當時我身上的味道,以及在初潮時,我將內褲掩藏在何處,那時我已成為女人。

 

每天與我擦肩而過的人,他們記得我嗎?我皺著眉頭看著這世界的臉?我常常在路上遇見的狗,那隻兒時叫yes 的狗還記得我嗎?也許牠的靈魂記得我,也許,我前世的靈魂記得我,雖然我常常遺忘,雖然我渾然不知,雖然無明逐漸佔據我的心,爾後,空虛的思維守駐我的身體。

 

記憶是所有我去過的城,所有的悲哀和繁華,城市的身世,盤據在城市上空的精靈,那些快樂或心傷的戀人,悲歡離合,記憶是我走過的路,不管是大街或小巷,不管是魯莽或謹慎擔心,我遇見那些煙視媚行的女人,彷彿城府很深的男人,比大人懂事的小孩,如頑童般的老人,有時我突然停下來:我要往哪裡走呢?我怎麼記得我來時的目標呢?

 

記憶啊,別背棄我而去。下次我們相遇時,請別嘲笑我,也不要失望,我將記得你的名字,我將永遠記得,在孤獨的時刻,在神采飛揚的時刻;你總是提醒我,既便在最無奈的人生轉角處,你總是提醒我,記憶也需要一些勇氣和信心。而我但願,在任何時刻,當我面對你時,都不會靦腆或悔恨。

 

---摘自《往昔,如果我記憶清晰

(遠足)往昔,如果我記憶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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