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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17  

我常在校園內與帥氣的前立委周守訓擦肩而過,他身旁總不乏穿著窄裙、窈窕迷人的長髮女生,身上散發著嫵媚的儀態,不知讓多少人神往。那正值情竇初開的年紀,很想談個純純的戀愛,但一個才十六歲的大男孩,連跟女同學說話都會羞怯,根本不知該如何開始。

於是,我買了一本當時很受女作業員歡迎的雜誌《愛情青紅燈》,並投書雜誌徵筆友,把自己描述成一個不羈的浪人,什麼專長都敢厚顏亂寫,像作曲、沉思、流浪、自彈自唱等,誰知一經刊出,出乎我意料之外,信件如雪片般飛來,顯見當時曠男怨女有多少。

一天,爸爸氣沖沖地拿著這些筆友寄來的信質問我,裡面還夾了一封我的成績單,成績單的信封口已被撕開,露出三科紅字,他當下氣到把我的信和貼在房內的女星海報全部撕爛,並對我破口大罵:「連這種學校都能讀到一堆紅字,不用功卻滿腦子想女人!」隔天他還差點把我扭去辦退學,直接送進軍校去管訓。

渾噩中度過了一年級,迷上了搖滾樂和奇裝異服,升上二年級後,接觸到攝影,情況開始有了改變,當時班上的攝影風氣很盛,同學間會彼此教學相長,一有空就相約去外拍,雖然不知道該拍些什麼,但總會追逐起美麗的山光水影或鄉間阡陌,足跡遍布北部名勝,遇到連假就往南跑。

大家都是口袋拮据的窮學生,為了省錢常搭半夜的慢車,滿滿的人毫無座位,只能蜷在放行李的椅背後面,有時小憩有時打牌,在顛簸中消磨一夜,隔夜就擠在蟑螂橫行的廉價小旅社,或是借宿同學鄉下的老宅。晚上我們一群人總愛拿起啤酒對飲,聽著李壽全唱的「張三的歌」,幻想著浪跡天涯的豪氣。幾個踉蹌的少年,在酒酣耳熱的喧嘩中,享受著無肆的青春,沒人會去想明天會如何。

 

 0817-2  

有一次,我終於拿到了攝影比賽的第三名,內容是拍一對從小就認識的瘋母女,街坊都稱那婦人為「肖驢仔」,自我懂事以來就常見他出沒於街頭巷尾,不時還會追著小朋友跑。他是父母拿來恐嚇不乖孩子的對象,那天正好在試一隻長鏡頭,走著走著,走到他住的那片違章建築前,意外拍下他們母女的身影,洗出照片後也就一直擱在抽屜。

當初會拿這張照片去參賽,全因為同學阿柏的眼光。他家在萬華開旅社,旅社內龍蛇雜處,有花枝招展的小姐,還有刺龍刺鳳的流氓,雖然他在這樣的環境成長,但是他身上卻充滿正義感,並一心嚮往日本文化。有天我去找阿柏,他領我穿過一堆橫眉豎目的人,爬上旅館頂樓他的臥室,閒話家常後,我把當時拍的一些照片拿給他看,並請他給些建議,只見他不發一語翻著照片,最後把目光停在那張肖驢仔母女的身上,並仔細端詳了許久。半晌,阿柏才開口,「這張有蛻變的時代中,社會底層那種無奈與無助,這是時代經典的一幕,要不要我幫你寄到日本去參賽,我保證他會得大獎。」

他的話讓我詫異萬分,因為我不覺得這張照片有多好,畢竟畫面一點都不賞心悅目。離開他家後,我走進燈火通明的萬華夜市,冬夜中盡是形形色色的人,街上小販扯開喉嚨努力叫賣,從他們眼神中,我突然明白阿柏說的那種無奈,這是我之前不曾注意過的事。

接著我坐公車回家,到站後,一下車就見到光復南路上當時剛開幕的麥當勞,店內大排長龍,以當時的物價來算,一個漢堡算是天價,店內卻充滿等著買漢堡的人。我繞過亮麗的店門,走進旁邊的暗巷,前方是一片漆黑,那是一大片千瘡百孔的違建,沒多久我又看到肖驢仔,她正在翻找鐵桶中的餿水,原本這是我再熟悉不過的畫面,當下卻像觸電般顫動,在相距不到三十公尺的地方,親眼目睹兩個不同的世界。

 

―摘自《光影人生:一位說故事的攝影師,一段悲喜交會的人生旅程》 

(木馬)光影人生-立體書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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