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呂美阿姨,我爸媽要離婚了。我從三年前就覺得怪怪的,雖然這一年爸爸經常出差很少在家,但我沒想到他們真的要離婚。我明年要考高中,弟弟還在念小學。我們到底會變成怎樣?我無法接受一個家就這樣毀了。」(國二女生)
這真的很痛。就像拿肩膀痠痛的藥擦在眼皮上那麼痛,好痛,好痛。
小孩的一封信,比起大人的三十封更令人心疼。
「人生常有無可奈何的事,離婚也是其中之一。無論怎樣的父母,都不會想讓孩子悲傷難過,絲毫不會有這種念頭,儘管最後結果變成這樣。夫妻之間,有時乾脆離婚,才能活得比較像自己。而身為小孩,與其和不滿、扭曲的父母住在一起,不如和能活得像自己的父親(或母親)住,反而更為健康。
家人也有各種形式。既然以前是家人,今後的形式也依然是家人。接下來,不曉得什麼時候,也還會有變化吧。
妳就好好專心做妳的事。爸媽離婚是爸媽的問題,不是妳的錯,更不是妳造成的。在情感上不要被捲進去。
今後有一段時間,妳母親可能會出現不成熟的言行舉止。妳就當作那是深陷『地獄』的女人會做的事,不要跟她計較。如果妳能這麼做,同樣身為有離婚經驗的中年女人,詩呂美阿姨會很高興。別因一時的氣憤,就隨便下結論說這都是父親的錯,或一輩子都不想見他。即便大家分開了,家人還是家人。對於平常沒什麼交談的父親,也是重修關係的好機會。妳要主動一點,努力和他見面交談。家人就像背後靈,即使大家分開住,當妳面臨危機時,它還是會緊緊跟著妳。」
一邊寫著,也一邊吐槽自己,不要淨寫些冠冕堂皇的話,也深深反省。但一邊反省,還是寫了冠冕堂皇的話。
以我的經驗來說,因為父母離婚而受傷的小孩,就像挨了千刀萬剮,遍體鱗傷,絕對不是這種冠冕堂皇的話救得了。自己世界瓦解的經驗,既空虛又恐怖。
不過,偶爾也需要冠冕堂皇的話,畢竟是人嘛。
女人與男人相遇。兩個人住在一起。但兩個人是兩個人,並非一個人。自己一定要活得像自己才行。如此一來,有時就得走上離婚之途。人是臭氣沖天,離婚是泥淖爛漿。什麼愛啦家人啦,無法靠這種冠冕堂皇的話活下去。
想要活得像自己,偶爾會是「我」,偶爾會是「母親」(或父親)。而小孩只知道緊緊跟在父母後面的生存方式。那時候,我也每天唸著「一蓮托生」注 這句話,看著孩子們的臉(大多是睡著的時候),一邊唸著一蓮托生,一蓮托生。雖然遍體鱗傷,孩子們還是跟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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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望」有時候是「覺悟」的起點。
人在無所依憑的時候,往往會學到用另一個角度看人生。伊藤比呂美正走在路上。她在《閉經記》裡說:
「我們全都滿身瘡痍。以前一起走過來的女人們、新認識的女人們,大家滿身是血與傷痕。有小孩的人因為小孩的事,有父母的人因為父母的事,有男人因為男人的事,沒有男人則是因為沒有男人的事,大家渾身是傷,疲累至極。雖說如此,只要早晨到了,我們還是會重新振作出去工作。」――― 推薦序 絕望與覺悟 / 袁瓊瓊(作家、編劇)
注:佛教用語,原意為死後到了極樂世界,會在同一朵蓮花上投胎轉世。引申為休戚與共,同甘共苦。
―摘自《女人的絕望:伊藤比呂美的人生相談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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