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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福井雄三〈國際政治學者〉
話說石原莞爾,須從兩個面向來考察。其一是從身為軍人、戰略家的一面,另一則是從身為宗教家的一面。但是在其深層之中,此兩者卻非個別存在,而是表現出渾然一體,相互調和的一種綜合性思想。
大正十一年(1922),時任陸軍大學教官的石原莞爾,奉命至德留學。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戰火餘燼仍未消散的德國裡待了兩年的時光,並埋頭於腓特烈大帝與拿破崙的研究裡。他所關心與研究的對象更及於德國戰敗的因素上。在這裡當他領悟到過去以來,自己所抱持的決戰戰爭與持久戰爭的理論,與西歐軍事學的殲滅戰爭與消耗戰爭的道理相同時,自此,他的軍事才能便更加趨於成熟。此後被稱為天才石原莞爾,其思想的啟蒙,可說是在這開始的。
石原莞爾的戰爭論是涉獵大量文獻史料,同時以軍事性科學性的考察為基礎,再由他天才型的頭腦所建構出來的一部理論。即使在他深層精神生活的背後,有著法華經的信仰,但我們與其保持一定的距離,單純地當做一種軍事學上的思考對象,如此就可合乎邏輯地來追尋他所思索的軌跡了。一位成名於世的偉大科學家,同時也是一位宗教信仰上的狂熱分子,像這樣的例子實在是不勝枚舉。
石原莞爾的戰爭論自問世以來,至今已過了七十年。若審視自問世後的歷史經過,就可以知道他的預測並不完全正確。他曾說「自此三十年後,將展開最後一場決勝戰爭,而這場戰爭將持續二十年,並在五十年之內世界達成統合」,但這樣的預言卻未曾發生過。還有,在二次大戰結束後不久,他曾指出「在不久的將來會爆發第三次的世界大戰」,這樣的預測也並未言中。然而以如此長時間為對象的宏觀預測,要能正確推斷年數,幾乎是不可能的一件事,這一點石原莞爾本身是有事先說明的。
但是至少在以數年為單位的短期微觀預測上,他的頭腦則展現出如天才般的敏銳度。尤其是自美日開戰以後,他凝視觀察瞬息萬變的戰況所做出的預言,可說幾乎是百分百的完全切中核心。到了戰爭末期,某位人士曾對他如此表示「閣下您對於戰局的預測,在現實上幾乎是完全如您所說的一樣,難道說閣下您對於這種事情是有帶著甚麼樣特殊的感知能力嗎?」對於這樣的詢問,石原莞爾如此回答著 :「我只不過是把白的看做是白的,黑的看做是黑的,如此而已。就因為你們無法把白的看做是白的,所以日本才會戰敗的啊。」
由於石原莞爾反對與對抗東條英機而被迫離開軍旅轉為預備役,昭和十七年回到故鄉山形縣鶴岡市過著隱居的生活,之後便投入於他的畢生事業,東亞聯盟的活動之中。成為政治運動家的石原在戰後昭和二十二年五月以證人的身分被傳喚到東京大審判的酒田臨時法庭。他拖著病軀出庭應訊,這裡可說是他人生最後的表演舞台。他在法庭上強調,如果由自己指揮作戰的話日本絕對不會走到戰敗的地步,以下是他所提出的理由
「若是我指揮作戰,為了確保補給線,我會及早放棄所羅門、俾斯麥、新幾內亞等群島並轉為戰略資源地帶的防衛作戰。並在西部戰線,構築一道從緬甸國境至新加坡、蘇門答臘中部的防衛線,而在中部方面,我會將戰線則撤退至菲律賓,另一方面把本土周邊以及塞班、提尼安、關島等南洋群島構築為一個久攻不落的要塞,以取得可長年持久作戰的態勢,並同時透過外交手段來盡快結束中日戰爭。
特別是在塞班島的防衛上必須做萬全的準備,要絕對確保此處據點。日本若在塞班島上確實做好萬全的防衛,便可阻止美軍的進攻。美軍若無法佔領塞班島,在轟炸日本本土的執行上則會很困難。因此,只要先能守住塞班島,後再守住雷伊泰島,在這當然五五波的持久戰中絕對是立於不敗之地的。蔣介石明確表態是在塞班島陷落之後,塞班島守下來的話,日本便可在政治上解決東亞內亂問題,之後再誠心誠意地向中國道歉來結束中日戰爭,最後就能透過民族的凝聚力來統合整個東亞地區了。」
對於戰局做那樣的判斷,這是任何人都做得到的事情。若是有人這麼批評的話,那他肯定是大錯特錯了。就如同石原莞爾在陸軍士官學校、陸軍大學時代的同窗好友,前陸軍中將橫山臣平所點破的一樣,就是因為沒有人能對戰局做那樣正確的判斷日本才會戰敗的。就因為把編制不足,人數僅有的部隊分散在塞班、提尼安、雷伊泰島等地,才會如此不堪一擊。
塞班島是日本本土防衛上非常重要的據點。能夠及早著眼於此的人只有石原莞爾這麼一個人而已。
離開軍旅轉服預備役而過著隱居生活的石原莞爾,他的多次獻策,軍方高層卻均未採用。
在酒田臨時法庭上,面對盟軍的法官、檢察官,石原莞爾連一步也毫無退讓,且無所畏懼地展開激辯。他那精彩的辯論與令人驚嘆的智慧,不但讓盟軍們感到訝異,到最後還深深地觸動了他們的內心。像石原莞爾如此天才的人物,日本的作戰指揮部為什麼把他屏除在外毫不重用?這反而是讓盟軍們感到非常訝異與不解的。
在東京大審判時,從一開始石原莞爾就要求盟軍把自己指定為戰犯。「滿洲國建國一案,涉入最深的人就是我,如果要追訴日本的戰爭責任的話,我本人就是頭號戰犯,就先將我送上軍事法庭吧。」
平成二十三年(二〇一一)三月
―摘自《最終戰爭論‧戰爭史大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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