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亞:從醫病衝突到跨文化誤解的傷害》摘文
黎氏一家人——納高、Chong、Zoua、Cheng、梅、葉兒和楚伊——在一九八○年十二月抵達美國。
他們的行李包括了幾件衣服、一條藍色的毛毯、一套弗雅在Houay souy時從一段木頭鑿成的杵臼。
他們從曼谷飛到檀香山,接著到了奧勒岡州的波特蘭,在這裡待了兩年,才移居到美熹德。
別的難民告訴我他們搭飛機的經驗——這種旅行方式已經是苗人所熟悉的旅行觀念的極限——充滿了焦慮與羞辱:
他們暈機,不知道怎麼用廁所,又害怕會弄髒自己,
他們以為機上的食物要花錢買,卻又身無分文,他們試著去吃廁所的清潔洗手乳。
黎氏一家人也是完全不知所措,卻勇敢面對這趟旅程的種種新鮮事。
語言人類學家提摩西.丹尼根,在明尼蘇達大學研究所開了一門課程,討論媒體呈現苗人及美洲原住民面貌的方式。
他有一次向我說,「我們用來描述苗人所用的比喻性的語言,與其說是在講苗人,
不如說是在講我們自己和我們對於自己的參考架構的執著。」
「四處巡行的信箱理論」也是同理。
丹尼根的評語和康克古關於西方在面臨「另類」時感到不安的觀察,可說遙相呼應,
因為誰能比苗人更「另類」呢?
他們不僅蹲在馬桶上,還吃臭鼬,不但敲鑼打鼓,更殺牛宰羊獻祭,在採行主流文化的風俗習慣時,還挑剔的很,
讓許多人認為他們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例如,許多苗人很快就學會打電話、開車
因為這些技術符合他們和其他苗人日常生活溝通的需要,但是卻學不會英文。
參議員艾倫.辛普森一九八七年時是參議院移民暨難民事務次級委員會裡,坐第一把交椅的少數黨委員,
當他把苗族人說成是「社會中最難消化的團體」時,他聽起來就像是多年前因為苗人拒絕說中文或用筷子吃飯,
而惱羞成怒的中國政府。
我們不能否認,苗人真的令人捉摸不透——他們比同時湧進美國的越南人、柬埔寨人更神秘。
幾乎沒有人知道,「Hmong」這個字怎麼發音。
幾乎沒有人知道——除了突然發現他們不需離家遠行,就可以以只與異族通婚的父系氏族結構寫博士論文的人類學研究生之外——苗人在戰爭期間扮演的角色,甚至沒人知道這場戰爭究竟為何,
因為美國政府成功的讓這場寂靜之戰沒有聲音。
幾乎沒有人知道,苗人擁有豐富的歷史、複雜的文化、有效率的社會體系以及令人羨慕的家庭倫理,
他們因此成了一塊理想的、任由你投射排外幻想的白布。
最方便的一種投射模式,就是以訛傳訛,積非成是
而苗人招惹來的謠傳更是數不清。這原是意料中事。
畢竟,中國的苗人長期以來便被說成腋下長翅膀,臀部長尾巴。
美國人對於苗人的謠傳流傳的既廣,又惡意,
它們和在泰國難民營裡流傳的苗人對美國人的謠言比起來,可說毫不遜色。
以下是一些例子:苗人做販賣白奴的買賣;政府送苗人汽車;
苗人強迫他們的小孩故意跑過車子前面給車子撞,以得到鉅額理賠;
苗人賣女兒,買老婆;
苗族婦人以為路面的減速突起是用來搓洗衣服的洗衣板;他們被大型卡車壓過;
苗人吃狗肉;(這一條要和它成套的種族歧視笑話一起看才算完整:
「苗族食譜的名稱為何?一百零一種烹調你家愛犬的方式」。)
這條吃狗肉的謠言如今也已躋身在永垂不朽的城市天方夜譚的萬神殿中,
廁身於下水道中有鱷魚出沒,以及大漢堡中有蟲兒的謠言旁邊。
想讓苗人覺得處處不受歡迎的人所做的,還不只是造謠中傷。
套句明尼亞波里斯一個青年中心主任的話說,他的苗族鄰居在八○年代中期有如「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在寮國,苗人都夜不閉戶,有時候甚至連門都沒有。
他們在文化上對於偷竊以及社區暴力的禁忌,使他們對於大部分苗人居住的高犯罪率貧民窟生活,感到無所適從。
有些加諸在他們身上的暴力,和他們的種族無關﹔只因為他們是軟柿子才加在他們身上。
但有許多暴力事件,特別是在城市裡的暴力事件,是因為有人認為苗人的福利待遇特別優待,妒忌他們才發生的。
在明尼亞波里斯,苗人汽車的輪胎被割破,車窗被砸。
一名高中生一下巴士,臉上就被人重擊,並且被警告:「滾回中國去。」
一名婦女大腿、臉和腰部被踢傷,放有她全部家當四百美元的皮包被偷。
此後,她禁止小孩在戶外玩耍,而她過去在秘密部隊指揮一個五十人連隊的先生,必須待在家裡捍衛一家子的財產。
在普洛維頓斯,放學回家的小孩被人扁一頓。
在密蘇拉,青少年被人丟石頭。
在密爾瓦基,他們的花園遭人破壞,有一部車被人縱火。
在加州的尤力加,一家人的草坪上被人放了兩支在熊熊烈火中燃燒的十字架。
在伊利諾州春田市一次突發暴力事件中,在三個人強迫他們把車子開下州際五十五號公路,並向他們要錢,
一名十二歲的男孩仍被槍殺,他的父親告訴記者說,「打仗時,你知道你的敵人是誰。
在這裡,你不知道走上前來的人是否會傷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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